天涯巴士

穿越身体,直达灵魂

第51章 青春启蒙

我有多少年没再想起过住在对面楼上的那个姑娘?那是十四五岁情窦初开时,曾经炽烈燃烧过我的火焰,是我无数个夜晚的终极渴望。居然在即将三十岁的时候,在一个混沌的周日早晨,再一次梦见了她,梦见了那时的自己。


她比我大几岁,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,她就已经快要高考了。我不认识她,但我妈大概跟她妈打过几次麻将,算不上很熟,在街上遇见会客气地打声招呼那种。


我猜她学习应该不大好,因为我从来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过有关她的信息。如果她很优秀的话,她一定会成为我妈以及她的那些牌友们争相讨论的对象,因为全小区的当了妈的女人都在密切关注着小区里别人家的孩子,特别是即将高考的小孩。她们会把这些孩子逐一进行比较,然后争论他们当中的谁能在几个月之后考上大学,谁不能。


她不优秀,应该也不至于太差,因为太差的孩子也会成为焦点,人们总得找个反面的例子作为嘲笑对象。她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不被任何人注意,除了我。我最开始注意到她,是因为她走路的姿势,很怪,总是弓着腰,半低着头,齐肩的头发滑下来,遮住她的半边脸;她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另外一只胳膊,看起来有些紧张,似乎在躲避着什么。


我记得她一直穿着那身蓝白条的运动校服,裤子很宽大,上衣也松松垮垮,即使这样,依然掩盖不住她正在蓬勃发育着的身体。她的胸部比别人的都要鼓,她每走一步,胸前都会荡起一阵波澜,剧烈而不受控制。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,那波澜恰恰是她的弱点,是让她感到自卑的原因,她之所以含胸走路,只是不想让人看到她已经发生变化的身体。


我从来没能看清楚她的长相,每次相遇,也只是很快瞥上一眼,而后迅速低下头去,大概还红着脸,局促地擦肩而过。有一次,我终于鼓足勇气,在她面前停了下来,多看了她一会儿,试图看清楚她的眉眼,然而我的眼神却不自觉地向下,停留在她努力掩盖的部位。我的小小举动立刻引起她的警觉,她把头埋得更低些,加快了步伐,为了报复我的不礼貌,还狠狠地踢飞了脚边的石子。


她的这个动作让我很是吃了一惊,既失落又羞愧。尽管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但在那次之后,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多看她一眼。


有一段日子,我内心全部的期待就是能在街角或者小区大门口与她相遇。遇到了,迅速错身走过,与此同时,内心猛然生出一种难言的狂喜。品尝着这种狂喜,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冲着上六楼,钻进我的小屋里(我小屋的窗户正对着她卧室的窗户)。站在窗户前,看着她推开她的房门,把校服脱掉,一屁股歪在椅子上或者重重地扑倒在床上。


即使在学校了,见不到她的时候,她那略显微胖的身体,高高鼓起的胸脯以及圆圆的屁股,也同样能时不时地扰乱我的思维,让我无法解答出黑板上那些复杂的函数题。


放学回家,吃过晚饭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时间。那些时刻如今回想起来,就如同当时傍晚时分天空火烧云的颜色,既甜蜜又梦幻感。借着要学习的理由,我把房门反锁了,拉上窗帘,静静站在窗户边上,将窗帘的一角掀开,就那么不知疲倦地望着。等着她房间的灯亮起,看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看她在桌前苦思冥想,看她把头发高高绑起来又拆掉,看她什么都不干,只是站在窗户前呆呆地望着外面。她永远不会发现我的偷窥,因为我隐藏得实在太好了。她更不知道,无数个躁动难眠的夜里,我也这样站在窗前,赤身裸体,望着她窗口的方向,学会了品尝孤独的快乐。对面那栋黑漆漆的筒子楼始终一言不发,像极了一只蛰伏的野兽,在尽情地吞噬着我的青春。 


梦醒了,再也睡不着,觉得烦躁,躺在床上抽起烟来。


我想我几乎就要忘了那个女孩,忘了所有曾经让我意乱情迷过的女孩。可那才是我本来的样子,总是欲求不满地渴望着被女人们装点灵魂。关圣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,他瓦解了我,让我变得不再是我。我又开始感到气愤,感到耻辱,这感觉就像女人的月经一样,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涌上心头。我想挣脱这困境,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。我承认,每一个纠结万分的时候,我都想把他大卸八块,我是有点儿恨他的。


我爸买好了早餐,叫我吃饭。我这才从那无解的纠结情绪里暂时逃脱出来,掐灭了眼,走出门去。


吃饭的时候,收到那女孩的微信,问我愿不愿意去她们家拜访一下,说她爸妈很想见我。


我妈说我得去,还要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利索一点儿,买上不低于两千块的礼品。


我说我先不去,想再缓一缓。


我爸说你还缓啥,再缓,煮熟的鸭子都飞了。


我没再答话,说了不去就是不去,爱飞不飞。


他们了解我的性格,看出我打定了主意,很是不满,为此又轮流数落了我几句。


吃完饭,我回自己屋里躺着,又玩味起早晨的那个梦以及梦中真切的感受,对于女人的感受。心中的疑惑更甚,我这样的到底算个什么东西,我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?女人可以,男人也不是不行。我想到了变色龙,即使是变色龙,也应该有自己的“本来色”吧,我的“本来色”又是什么呢?


她又发过来一条微信,问我去不去。


我给她回了条,说有工作还没做完,下午要早点儿回去,就不去她家了,改天。


她说那我请你吃中午饭吧,有一家餐厅非常棒。


对方是想回礼,我不好拒绝,再说我也有那么一点儿想见她,跟她聊天感觉挺不错的,于是就答应了。


她说的那家餐厅离我家不远,走路过去也就十多分钟。她比我来得早,已经在里面等了我一会儿。我没听我妈那一套,根本就没有收拾,胡子拉碴就去了。


她远远看见我,站起来冲我招手。我看她还是穿了前一天的衣服,也没怎么化妆,十分朴素。看来我们还是挺有默契的。


这一次没有什么客套的寒暄,就像老朋友见面一样,对彼此笑笑就是最好的招呼。她把菜单推到我面前,让我点菜,嘴里不停地跟我介绍着这家餐厅的招牌菜,什么东西是新出的,什么东西特好吃……


随便点了几样。等菜的时候,她很小心地探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她家,是不是有什么顾虑。


她这一问正中要害,我当然是有顾虑的,按照家里的规矩,双方见过家长、送过见面礼之后就基本算是确定关系了。我可没想跟她确定关系,目前的情况,也根本不能跟她确定关系。 


我结结巴巴地说:“没啥顾虑,就是还没做好准备,不,不太敢去。”


她哈哈笑起来。“你怕什么呀,不是你说的吗,他们都是普通的老头老太太,昨天你还给我做思想工作呢,轮到你自己,怎么就怂了。”


“改天吧,改天好好准备一下再去。”


“只能这样了。那你下午几点走?”


“订了四点多的车票。”


“好吧,那我送你。”


“行。”


菜陆续上来了,拿起筷子的瞬间,说话的欲望也就随之而来了。我们中国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,能把吃和说话的乐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越是在吃的时候就越要说得欢,也只有在吃的时候,才能放下矜持,毫无保留地说。


聊了很多,忘了是谁起的头,她聊了她以前暗恋过的男孩子,我聊了我暗恋过、明恋过的女孩儿。


她说她整个初中都在对她们班一个体育特长生犯花痴,还收藏过一支他掉在地上的圆珠笔。她藏得很好,也没有跟任何人聊过关于那个男孩的事儿,可是每当别人提到男孩儿的名字,她都有一种被揭穿的感觉。


我说起我的青春启蒙,那个住在对面楼上女孩,说起来高中时期、大学时期喜欢过的女孩儿,说起结束了我处男时代的张娅姝,我甚至还提到了一两次“露水姻缘”,用“试着交往过几天”一笔带过。总觉得这些事,只有跟女人才聊得开,她们是感情动物,她们更懂感情,所以我一旦说出来就有点儿收不住了。


她没有很惊讶,只是有些嗔怪:“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,你说你就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,原来都是骗人的。没想到你感情经历这么丰富!”


“上次是为了给你留个好印象,这次说的都是实话,也就这么多了,再没别的了。”


“那你老实说,你有没有让你的前女友们堕过胎?”


“没有,这个绝对没有。”我放下筷子,向她坚决保证。


她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,轻微地点了点头,然后自言自语道:“这个年纪的男人,没谈过几次恋爱才是不正常的。”我很高兴她这样帮我开脱。


整顿饭我们都在回顾自己的情史,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终于有机会被拿出来见见光。


吃完饭,我抢着买了单。时间还早,我提议去不远处我的高中母校散散步,就当实地缅怀我们逝去的青春岁月。饭桌上的话题还在延续,这让我们对彼此更加熟悉,也更加放心。


十一月底,天气已经挺冷了。校园小路两侧的树叶全都黄透了,还没有掉光,在枝头上摇摇欲坠。学生们三五成群,手挽手地走过,他们的说笑声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。


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,也许在别人看来,我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热恋情侣。可能,她也是这样想的。


“你说变色龙本来的颜色是什么色?”我突然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,说了出来,想听听她的答案。


“怎么突然想到变色龙了?”


“就是突然想到了。”我盯着她的眼睛,期盼着她的回答。


“灰色?绿色?”


“不是吧。”


“我也不知道,回头去网上查查吧。”她很草率地把这个问题踢到了一边,并不感兴趣。


我有些失望,转头的一瞬,与她投来的目光相撞,我看到她眼里的一种情绪正在变得浓烈。


风吹过来,一片片湛黄的树叶哗啦啦跌落,下雪一般,落了满头满身。她打了个寒颤,微微转身,贴在了我的胸膛。我愣了,停了一会儿,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胳膊,将她抱在怀里。那一刻,我仿佛遇到了许久之前的自己。


对面教学楼的玻璃窗反射出一道太阳光,直直地打过来。我闭上眼,风侵透了我的身体,似乎也让我变得冷静。


回去的火车上,她的微信不时发来,叮嘱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。我没有回,说什么都不对,不说是最好的选择。我多希望火车不要停,就这样一直驶下去,没有所谓的方向与终点,不用做出任何一个选择,永远在途中,多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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