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涯巴士

穿越身体,直达灵魂

第59章 答案

我让她先回去上班,我自己立刻提了辞职报告。领导没有执意挽留,只说把工作交接好就可以走了。


整个离职过程还算顺利,期间只跟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打了招呼,临走吃了顿散伙饭。叫了老姚,他没去,说是孩子病了。虽然人没到,但他提前给我打了一笔项目款。钱虽不多,不过多少能弥补点儿年终奖的损失。


公司的流程一走完,我当天就收拾行李,回家了。


距离春节还有几天,父母见我拖着大包小包回家,一脸茫然,问我为什么那么早就放假了。我说我辞职了,他们十分不理解,又是一顿盘问。我实在没有心情解释那么多,还好她及时赶到,帮我应付了一场。


“马上就要过年,这个时候辞什么职啊”,我絮叨个没完。


她帮腔道:“阿姨,辞职不在早晚,工作干着不开心,就该辞。”


“三十来岁的人了,又不是小孩儿了,哪能闹着玩儿似的,不高兴就辞职。”


“您放心吧,他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。”


“这下好了,工作倒是好辞,可不好找啊,大过年的,再去哪儿找个那么好的工作?”


“没事儿,工作总会有的,再不行,他还可以自己创业嘛。我看他之前工作压力也挺大的,正好趁着过年,好好休息休息。”


她这么一说,我妈也不再纠结了,反而话锋一转,问道:“你们什么时候去把证领了?”


她看看我,没有说话。


我把衣服从行李箱里掏出来,简单整理着,假装没听到她们说什么。


这时,我爸轻咳了一声,突然发话了:“早查过了,腊月二十八是好日子。”


我爸这样一说,就像是给我定了一个最终期限。大家都不再说什么,似乎都默许了那个日子。我妈高高兴兴去做饭,说要好好招待她。


吃过晚饭,我送她回去,临出门前,我妈叮嘱让我把她送到家,“时间还早,去家里坐坐再回来,陪你叔叔阿姨聊会儿天。”


没直接回去,找个酒店开了个钟点房,腻了一会儿,也没做什么。她想在结婚之前尽量有所保留,我对那件事儿也没有太大的兴致。


躺在酒店的床上,搂她在怀里,抚摸着她顺滑的头发,听她喋喋不休聊着对未来的想象。她说的那种所谓平淡幸福的生活,其实并不能真正打动我,我想不明白那样的日子能有什么意思,反而对那已经规划好了的未来感到忧虑重重。


天晚了,我送她回家,没去她家坐坐,只让她把我们准备腊月二十八领证的消息传达给她父母。


冷极了,但我不想打车回去,想走一走。


街上没什么行人,偶尔看见一两个,也裹得像木乃伊,辨不出样子。马路中央的汽车快速驶过,像子弹,嗖地一下就没了。


世界很宁静,没人打扰我,我觉得自己是自由的,于是有种情愫蠢蠢欲动,想放纵,想去疯,想抛却躯体的拘束,让灵魂飞。


不知怎么地,就走到了中心公园。


门还开着,没有看门人。绕过铁门,黑夜里的公园,你看不清树,也看不清山,你像走进了一片黑的雾里。


我沿着石子路,往深处走,经过一片没有路灯的暗区,就看到公园中心的那潭死水湖。已结了冰,远远透着寒气。沿湖一圈,每隔十来米,就有一杆路灯,灯光昏沉,照得湖面犹如迷境。


我在湖边站了一会儿,仰头,竟看得到星星。突然,一个黑影晃到我面前,离我很近,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。看不清他的样子,只看到他身形单薄,他急促的呼吸声,像狼狗一般如饥似渴。


我往后退了两步,他跟了两步。我不退了,他再向前一步,与此同时,他伸出一只手,那只手不高不低,刚好抓住我的jb。


我没有动,也不感到害怕,原地站着。他见我没有反抗,开始揉搓,我感觉从头到脚,热了起来。


坐下,他说。


我往后一瞧,身后还真他妈有一张长椅。


我坐下,他也贴在我身边坐下。坐下的瞬间,我瞥到旁边树林里人影攒动。


揉了一会儿,他就俯下身去。


他忙活的时候,我时不时会走神,因为太他妈冷了,还因为紧张。我问我自己,你他妈这是干什么呢?可是问归问,身上还是挺爽的。


整完,我提上裤子,跑了。


回到家里,很快就睡着了。但夜里反复醒来,每次醒,都错以为还躺在他的床上,仿佛那场廉价的欢愉仍是与他共享,下意识地翻身,想去抱住他,可却扑了空,这才想起来,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,我跟他早有了断。


第二天,翻出手机中他的电话号码,想到再也没有拨通的理由,怅然若失。


我后来又去了几次公园。每次去,遇到的人都不一样,有岁数大的,有年轻人的,反正那个地方一到晚上,永远有人等着。只要你想,随时可以。


我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,这跟做个盲人按摩好像也没什么区别,何况在某种意义上,我还是自由身;何况比起在失魂落魄中挣扎,结结实实来一发,似乎更能解决问题。


我得承认,我是真的想他了。在回到家乡第一天开始,无时无刻不在疯狂思念,我不能说这就是爱,或者对他还夹杂着什么愧疚之情,一切复杂的情感经过时间与空间的过滤,都简单化了,只剩下想了。


领证的前一天,我又去了公园,想着那是最后一次,以后坚决戒掉。


当陌生人竭尽所能地讨我的快乐的时候,我哭了,我想我终究只是个软弱无能的家伙,无力承担一个真实的自己。


领证的时候,我还在想他,想到有些抓狂,有那么一两秒,我想逃,结束这有些荒唐的闹剧。可我没有,我把自己架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地步,也把别人逼进死角,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。整个办手续的过程中,我都在自责,我感觉自己是个背叛者。


不过很快,我就不自责了,因为我想,如果这件事注定残酷,那么受到惩罚最深的不是别人,恰恰是我自己。可以预见的是,在她畅想的未来美好生活里,我可能会长久地饱受思念之苦与欲望煎熬,且只配躲在暗处自吞苦果,直到心灰意冷,直到妥协于那注定吞没一切的可怕的日常生活。


我妈安排了两家人去酒店吃饭,庆祝我们在法律上确立了夫妻关系。他们都开心得要死,说着笑着,我心怀鬼胎,不停喝酒,直到喝醉。


我听到我妈说,这傻孩子,娶了媳妇儿了,一高兴就喝多了。


他们又齐声大笑起来。我瘫在座位上,像抱着一块浮板漂在海上,摇摇欲坠,孤独至极。


闭着眼混日子,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。


她一大早就来了家里,说过来帮忙收拾,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员。我妈也确实已经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一员,两个人在厨房忙进忙出,说着各种闲话。我和我爸坐在沙发里看电视,我偶尔被她叫过去帮点儿小忙。


说话的功夫,午饭已经摆了一桌子。


我说:“大过年的,你不在家,叔叔阿姨不会有意见吗?”


她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倒满酒,说:“不会啊,家里早就安排好了,他们去舅舅串门去了,我自己在家没意思,正好过来帮帮忙。”


我妈提议我敬她一杯酒,说她忙了一上午,而我什么都没干,说我懒,以后还要仰仗她的照顾。


我照做了,她喝了我敬的酒,脸上立刻红扑扑起来,她说的话越来越多,也越来越大声,我爸我妈喜欢听她说话,也总能在她说话的合适的间隙蹦出合适的笑声。


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新家的格局如何布置,家具家电怎么买,我埋头吃饭,右眼止不住狂跳,我用手拍了两下,没用。


“你眼睛怎么了”,她问。


我说:“没事儿,昨晚上失眠了,眼睛一直跳。”


我爸说:“左眼跳财,右眼跳灾。”


我妈说:“呸呸呸。”


她说:“嗨,这没什么大不了的,我听人说,眼睛跳跟打喷嚏一样,是有人想你呢。”


“是吗?”我沉吟起来,又想到他,不知道他身在何处,这个年怎么过。


下午,他们又收拾了一回,实在没活儿了,我妈就招呼一家人打麻将,刚好一桌。


我其实没什么心情陪他们玩儿,还不如一个人打会儿游戏,但看他们兴致很高,不好扫他们的兴,只好陪着打。


大概下午四点多,手机响了。我跑去沙发上拿手机,眼睛扫过屏幕,看到亮起的是一个新的号码,一种强烈的直觉,相信这是他打来的。竟像个初恋少女一般激动,捧着手机心潮澎湃。


接起电话,还是问了句:“哪位?”


“是我。”


我猜的没错,真的是他。


他跟我说新年快乐,说要给我送一些东西。


“什么东西?”


“是书。”


我说:“那你扔了吧。”


他说:“那多不吉利,大过年的,还是给你送去吧。”


我说没那必要。


他说他已经在路上了。


他语气像是在开玩笑,又不像,我拿不准。挂断电话,走到阳台上,窗外已经暗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的雪,纷纷扬扬,又密又急。


“下雪了”,我喊了一声。


他们闻讯赶来,挤在阳台上往外瞧。


“谁给你打电话呢?”她不忘问我。


我说:“一个前同事。”


“有事儿?”


“没有,拜年而已。”


这么晚了,又下着雪,想必他说要来多半是在耍我。


我妈见天色不早了,说是时候该包饺子了。她们收起麻将,把包饺子的家当、和好的面、陷全部搬出来,开始捣鼓。


我躲进屋里,想给他回个电话,确认他是否真的要来,又怕显得自己太过放不下,犹豫不决。


饺子都煮好了,我电话也没能打出去,无所谓了,爱来不来吧。


晚饭时间一到,外面鞭炮声四起,烟花在窗外绽开,照得屋内五彩斑斓。这种年复一年的仪式总让人感觉不安,它就像一个信号,在催促终点的早到。


我爸把电视频道调好了,几个人刚刚围坐到桌前,我妈照旧准备说一些吉祥话,门铃突然响了。门铃声淹没在鞭炮声中,只有我听到了。


我跑过去开门。


他站在门外,头上、肩膀上落了一层雪水。


面面相觑,恍如隔世。


那一刻,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,似乎都一笔勾销了。


“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?”我忘记了跟他说话应该使用的方式,以至于我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冷。


“我跟老姚要了你的地址,有点儿难找,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的。”


他递过来几本书,示意我收下。我接过书,碰到他的手,冰凉,才意识到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呢子大衣。


他探头往屋内看了看,说:“要是不方便,我就先走了。”


“哦,没事儿,方便,正要吃饭,你来巧了。”我推开门,请他进屋。


我跟我爸妈介绍说他是我的前同事。


我爸妈慌忙请他坐下,给他盛了饭。她之前见过他,对他的到来满是惊讶。他看出她的疑虑,解释说他来这边看一个亲戚,顺道来看看我。她才放心,把几道大菜挪到他的跟前,招待他赶紧吃饭。


我妈跟他说了很多话,说我刚了证,说我结婚的时候,他一定得来。


他看看我,说,好,我一定到。


我妈把他的家庭成员问了一个遍,还说要给他介绍个本地的女朋友,问他有什么要求。


“个子高点儿,皮肤白点,学历不要太高,本科就行。”他这套谎话信手拈来。


我妈说好说好说,这样的姑娘她还真认识不少,一定给他介绍个好的。


隔着桌子,我时不时抬头看他,那张俊朗的脸,像是我认识已久的,又像是完全陌生的。我很想问问他,他心里在想什么,是否怨我恨我,还是像我一样无法放下。


吃完饭,大家齐坐在沙发上看起无聊的电视节目。那些粗鄙的喜剧一如既往粗鄙,假模假样的欢歌热舞照旧做作,但它们却能让人笑,如同一个有效指令,操纵着无意识的机器。


大概九点多,她站起身,说她要回家了,再不走就晚了,让我送她。


他也起身说要走。“我亲戚还等着我呢,就不坐了,改天再来看你。”


他哪有什么亲戚,那么晚了,能去哪儿?


我说:“要不,你在我这儿住一宿,明儿再走?”


他说:“不了,亲戚等我呢。”


三个人一块下楼,在小区门口,分道扬镳。


我拦了辆出租车,先打发她坐进去。


我转头问他:“你怎么着,可别晚上开车回去,刚下了雪,太危险。”


他说:“放心吧,我找家酒店凑合一晚上,明天走。”


我说:“那我先送她回家。”


他说:“行,你去吧。”


我不想走,我恨不得离他再近一些。


他把手插进口袋,耸着肩膀,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望着我:“你动作还挺快的,证都领了,我祝你们新婚快乐。”


这话像刀刃,我任凭它插进心里,也只能说:“谢谢。”


“那什么,婚礼我就不参加了,反正心意已经送到了。”


去他妈的婚礼,那无异于天下最荒诞无边的一个大笑话。更可怕的是我早就被这个笑话给绑架了。


她打开车门,催我上车。我钻进车里,透过车窗,看到他在对着我笑,我知道他原谅我了,他的笑说明了这一点。


司机踩了油门,车身几乎擦着他的身体驶过。车开的刹那,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撕裂,剧烈的疼痛。


出租车开出去几百米,我突然反悔了,突然不想承受那样一种人为而又无端的苦恼。几乎是脱口而出:“停车。”


司机猛踩刹车。车停稳了,我推开车门,对她说:“你自己回去吧,对不起,不能送你了。”


跳下车,朝着他的方向跑去。他的背影很远,路灯下,只剩一个黑点。烟花碎在半空,装点人们的热闹,可这个世界上,有的是人还落寞,还孤单。


我用最大的力气,最快地速度,冲到他的跟前。靠近了,他转身过来,抬眼看我的瞬间,已泪流满面。


我知道他感到委屈,感到伤感,因为事实上,我也有一样的感受。所以我也一样无法控制眼泪。


我抱住他,想把他揉进身体。风从耳边吹过,像一道屏障,让我忘了世界,忘了时间,只有我,只有他。


“你为什么来找我?”我确定他的心意,我只是想听他说话。


“我为了一个答案。”


“什么答案?”


“我想知道,所谓遗憾,是用来弥补,还是只供悼念。”


我没有思考很多,只说我想说的,我说:“我不想弥补遗憾,更不想悼念遗憾,我只想我们竭尽所能,过好一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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